《图书馆论坛》
在姜亮夫先生的记忆中,清华大学的图书馆很大,很美。阅览室可以坐三四百人;每个阅览桌周围放6 把椅子,桌上两盏灯,光线很好。四周书架壁立,摆满各类参考书,还有不同的字典、辞典等工具书。研究院的学生有特殊的优待,借书无限量,且可以直接进入图书馆的书库内看书。姜老说他有时看得着迷,经常误了午餐,有时晚餐也错过,甚至有一次,还被关在馆内,得以彻夜读书。
姜老的记忆是非常准确的。
清华大学图书馆确实是清华园内最漂亮的建筑物之一,坐落在大礼堂北面,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小河隔开,错落有致,相得益彰。
据记载,老馆始建于1916年,1919年建成,为美国建筑师亨利·墨菲所设计,是20 世纪初美国校园常见的风格:红砖墙、大理石台阶,建筑整体为锯齿形,中间有圆形花坛。图书馆的正面,夏天被一种俗称“爬山虎”的植物覆盖,很有特点。正门是铜制的,在二层,给人稳重的感觉。拾阶而上,便可以来到开阔的大理石厅,微微弯起的穹顶,悬挂着古色古香的吊灯。四面有大理石拱门,拱门之间点缀着铜壁灯。大厅南北两翼是阅览室,沿墙壁立许多大书柜,陈列着各种工具书。宽大的阅览桌,带扶手的木椅,与彩窗、书柜交相辉映,极富气韵。书库采用玻璃钢地板,我第一次进库,甚至产生一种紧张感,生怕把地板踩坏,小心翼翼。资中筠先生在《清华园里曾读书》中说:“一进入那殿堂,就有一种肃穆、宁静,甚至神圣之感,自然而然谁也不敢大声说话,连咳嗽也不敢放肆。”[1]对此,我深有同感。
叫姜老印象深刻的还有清华图书馆的服务,他回忆说:“图书馆的师傅服务很到位,宿舍里给我们备有馆藏书目,我们没有时间去图书馆借书,就在宿舍给馆里打个电话,告诉要借什么书,一会儿,图书馆就有人推车送来。看完后再打个电话,馆里还有人来取。记得有一次,我读过一本很特别的《红楼梦》的本子,其结局与通行本不同,宝玉和史湘云最后结合了。可这本书收藏在哪里,我想不起来了,就问吴宓先生见过没有。吴宓先生说见过,不知清华图书馆里有无收藏。这件事被图书馆的同事知道了,他们在全市各家图书馆到处搜访,终于给找到了。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版本?后来,我请教了红学专家。原来,姜老看到的这个《红楼梦》版本,俞平伯先生早在1922年撰写的《所谓“旧时真本〈红楼梦〉”》[2]中就曾有过专门讨论,所述情节与姜老的说法接近,可能属于同一版本系统。俞先生说,这个本子已经散佚,他没有看到。如果姜老真是看到了这个本子,说明其在1926年依然存世,那可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。
姜老在清华图书馆开心阅读的经历和体验,我也有类似的感受。
我在清华大学工作的时候,图书馆已禁止外人入库。为看书方便,我工作不久就主动申请当教研室和图书馆的联络人,就图混个脸熟,借工作之便,得以自由地出入书库。我很快发现,清华图书馆的迷人之处不仅仅是建筑风格,也不仅仅是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,而是图书馆三层的古籍收藏:整整一层楼,庋藏书架,整齐排列,一眼望去,非常壮观。这些书架完全是开放式的,可以随手翻阅。最后几排书架上,悬挂着牌记,上面写着捐赠者或藏书家的名字,我记得有刘半农的藏书,还有陶孟和的捐书等。在古籍书库的尽头,还有一间小屋子,比书库略高一些,专门存放善本,平时大门紧锁。我有幸陪同来访专家进去过几次,积久尘封,异所未见,也算大开眼界。这段经历,让我对这些封存了几十年的古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有空就到那里乱翻书,作笔记。每天出来,灰尘满面,但我乐此不疲。在古籍图书借阅卡上,我常常看到闻一多、朱自清、吴晗、钱锺书、余冠英、范宁等老清华名教授的手迹,在那一时刻,蓦然会有一种与前辈学者隔空对话的感觉,似乎在引领着我未来发展的方向。我慢慢地意识到,清华不是单纯的工科院校,也有着厚重的人文传统。一时间,清华图书馆成为了我的精神家园,曾经的孤寂感渐渐地淡然了。
在阅读校史资料过程中,20年代清华图书馆主任洪有丰先生撰写的《购买杭州杨氏藏书报告》引起了我特别的注意。报告是这样写的:
浙杭藏书家首推丁丙氏八千卷楼,次之即为杨文莹氏。杨氏之藏与丁氏同时,今已历两代。虽宋元之刊不能与丁氏媲美,然特藏亦可称雄。如浙江省各府厅州县志书,非但名目可称无遗,而版本咸备。金石之书亦复如是。至诗文集部尤以浙江先哲著述为多,而清代专集亦复不少。非积数十年穷搜极访,何克臻此?兹因无意收藏,愿全部出让。罗校长[指罗家伦(1897-1969 )——作者注]南行时得此消息,即电知评议会。经评议会议决,派有丰前往察看。有丰于五月九日抵杭晤杨氏,主人当检交书目六本:(一)现藏书籍目录四本;(二)一部分业已押出书籍目录一本;(三)浙江省志书目一本。略加检阅,有宋元明清刊本、日本刊本、精钞本、稿本、名人批校本,又《四库全书》五册,阁名待考定。总计册数共四万二千六百五十三册。[3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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